苏丹

惯偷克比诺


你们杀了他吧!

这就是部族间的处理方式?!我扭头去观察克比诺的反应。他只是面无表情,转动眼珠看了我一眼,又盯着自己底部已洞穿的塑料拖鞋,右脚大拇指每隔两秒钟翘动一下。

第一次见到克比诺是在朱巴3号难民营的社区中心。当时我所在的维和警察危险与威胁评估组受命到社区中心紧急处置一起手雷事件(见上篇维和警察故事之手雷惊魂),带离携带手雷嫌疑人时难民自治联防队主席比勒先生指了指他的办公室:维和警察,你们必须把这个年青人也关起来。他拆了自家屋子还想杀死自己的亲姐姐!

关于这个杀亲未遂案件细节当时情况不容我们多问,我便安排卢旺达防暴警察一并把这个年青人也铐上带回联合国基地,先行拘留在联南苏团朱巴基地拘留所内。

提询克比诺(后方为集装箱改的监室)

经过2天的调查我们获悉,克比诺父亲参加政府反对派游击队数年来杳无音讯。刚满18岁的他最近几乎把自己家庭里除了穿在身上的那一套衣服之外的所有家当都偷偷拿出去卖钱用来抽烟喝酒买毒品了。他的妈妈和姐姐阻止他的时候他威胁要杀死她们,但只是语言上的威胁并没有实际行凶行动。我们上报联南苏团法制部门后决定释放他回到难民社区自治组织。当我和埃塞俄比亚的同事泰斯法带着克比诺走进联防队办公室的时候,一个女难民从地上跳起来边用手指着我们,边用当地语言大叫起来!

联防队负责人比勒和她叽里咕噜用努尔族语言交流后把她大叫的内容翻译成英文给我们。原来,这位难民妇女是到联防队报案的。2天前,她正在洗衣服的时候把手机交给了3岁的儿子玩耍,我们正在释放的这位克比诺推倒了她的孩子,把手机抢走,跑了。这个妇女认得他但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打听了两天才拉着克比诺的部族长者到社区中心来报案。

一名着盛装参加庆祝活动的努尔族长者

注:联南苏团朱巴难民营里绝大多数难民都来自努尔族,努尔族又根据地域划分为几个分支,各分支下又根据地域不同有不同的部落。部落里有一些长者根据努尔部族惯例法和两级长老法庭(LocalCourt和HighCourt)负责处理部落里的一切对内对外事务。例如杀了对方一个男人,赔偿头母牛,强奸一名妇女赔偿50头公牛之类(此处牛和婚嫁彩礼嫁妆用的牛一样既是生活物资,又有货币交换属性。母牛价值大于公牛,可以分期付牛,支付后的母牛生下来的小牛亦累算在支付数目内。由于连年战乱,背井离乡,无牛可付,现在部族家族间也有判处赔偿南苏丹磅的了)。部落之间都认同这种处理方式来减少家族、部族之间的混战。当然,另一种处理方式就是牛不赔了,人交给对方部落任由处置,一般就是杀了,也有断手断脚的。

我们一看这种情况赶紧介入询问调解。克比诺表示手机卖了,钱花了,但是他可以赔一部普通手机(黑屏直板小手机)给被害人。被害人表示不愿意,她可是花了美元新买的非洲第一手机品牌TECNO大屏智能机(传音手机,原波导手机海外市场部成立的放弃国内市场的国产品牌)。比勒先生询问部落长老如何解决争端避免发生家族复仇式械斗,克比诺所在部落的一席话惊掉了在场维和警察的大牙!

“我们接到克比诺家族的申请,他们无力偿还这部手机。所以决定把克比诺交给对方部族,你们杀了他吧。”

你们杀了他吧!

这就是他们的处理方式?!我扭头去观察克比诺的反应。他只是面无表情,转动眼珠看了我一眼,又盯着自己底部已洞穿的塑料拖鞋,右脚大拇指每隔两秒钟翘动一下。

“这个孩子已经无可救药了,整个家族都要被他连累坏了。14岁的时候他就因为不断的偷家里和邻居的东西而被送回了本提坞老家,到现在一直不断的偷东西。我们部族能做的就是把他交给对方部族任由处置。”

“比勒先生,请你把我说的话给部族长老和这位被害人妇女翻译一下。联南苏团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维和警察将会处理这起案件,请让被害人、目击证人和我们一起到联合国基地里做笔录。至于克比诺我们会把他再次关进拘留所里等待处理的。”我连忙向自治联防队主席说到。

“好吧维和警察,我们相信你们。”

笔者和蒙古女维和警察一起走访难民自治联防队

我们把克比诺连同被害妇女、目击证人带回狭小的临时办公室,分工制作拘留手续、找语言助手询问当事人。期间来自葡萄牙的警察路易斯用威胁评估组的工作手机不断联系着手雷事件身份核实的事宜,组里的内勤——来自蒙古的女警达瑞尔斯则一直在办公室看着克比诺。

威胁评估组参加中国维和警队授勋仪式

从上午一直忙到下午下班时分,我和路易斯把克比诺再次关进拘留所后已是精疲力尽。回到办公室,他在办公室转来转去找不到了公用工作手机。

拘留所肯尼亚女法医检查疑犯身体

“我把手机就放在了办公桌上。”路易斯很确定的说。

“不会吧,难道是被害人妇女或者那个目击证人偷走了你的手机。”蒙古女警在旁分析道。

“或者是克比诺偷的也有可能,我看那两个人不像偷我们东西的样子”我也在回想到底怎么回事,于是问道:“达瑞尔斯,你在办公室是一直在看着克比诺的,对吗?”

“对啊,哦天哪,除了他说上厕所,我出去找社区警务的男警察来陪他去方便了。但我发誓喊人不超过五秒钟而且我就站在门口。”

“我们关押他的时候拘留所同事已经对他搜身了啊,没见到任何东西。”

“这就是他为什么上厕所,我想他是把我们组的手机藏在了隐私部位,所以躲过了搜查。走吧,路易斯,我们赶紧去拘留所。”

我们怒气冲冲的来到拘留所,一把打开关押克比诺的监室——焊上铁门铁窗的集装箱。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结结巴巴的用英语说“对,对不起,先生”

“小伙子,我俩必须来一场男人对男人的对话。”路易斯气红了脸,狠攥着拳头朝集装箱里挤。我连忙双手推着他的胸膛,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不,不,路易斯,我们退后,让他从集装箱里出来。”等他踏出集装箱,我又让卢旺达的防暴警察给他带上背铐防止他下一步行动。然后我和路易斯才进入集装箱,在铺地的毯子下面找到了我们组的工作手机。手机里竟然还有一张他在拘留所集装箱内新拍的自拍照片!

回到办公室路易斯首先向我感谢阻止了他的冲动行为,表示一定要依法严惩这个小偷。大家对这个刚满18岁,童年在战乱中渡过,青春期在难民营中长大,常年不得父爱的惯偷展开了讨论。有说要移交南苏丹当地警方的,有说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最终大家按程序召开了安全威胁评估会议,提交联南苏团案件重审会议决定对克比诺执行驱逐,不得踏入联合国管理的任何一座难民营并剥夺了其获取人道主义援助物资的资格。

年元月4日,克比诺作为联南苏团朱巴战区新年度第一个驱逐的人,照片被贴在了一号难民营和三号难民营的出入口简易墙上。但我们都知道,这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维和,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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