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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何处不相逢 唯有军旅情最浓
——年夏部分在苏丹阳籍老兵宁夏纪行
瞿志强 商云瑞 施荣成 张伟明 何豪杰口述
王建军执笔
年7月27日至31日，我们在苏州工作的五名丹阳籍老兵瞿志强（原五十九团）、施荣成（原五十九团）、何豪杰（原五十九团）、商云瑞（原五十九团）、张伟明（原六十团）一行携带着各自的家属回到了阔别二十八年的贺兰山麓。在短短不到五天的时间里，大家寻觅战友、参加聚会、走访故地，一次次惊呼，一次次拥抱，一次次感慨，一次次流泪……这不仅是一次酝酿已久的圆梦之旅，更是一次令人震撼的情感之旅。大家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陶醉在浓浓的战友情里，获得了巨大的精神慰藉。
作为五位老兵的同乡好友，苏州大学的王建军教授夫妇也应邀全程参与了此次宁夏之行。一路上，他们在充分领略塞上江南大好风光的同时，也深切感受到了军人之间的无比豪情，并就此与新近相识的不少老兵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荣幸地被接纳为五十九团的“编外战友”。在感动与钦佩之余，王教授欣然命笔，记录下了我们此次宁夏之行的几个重要片段。
一、忘不掉的战友情
“离开部队这么多年，有谁还会记得我？寒往暑来，日子匆匆而过，朝思暮想的团队，可有人记得我？”每当这首军歌响起，战友情就会止不住撞击着军人们的心灵。战友情以生命作依托，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神圣、崇高的情感。对军人而言，战友情是永生难忘的一种情愫。
尽管离别部队这么多年，战友情一直在五位丹阳籍老兵的心中不断涌动着、滋长着。在苏州，五位战友亲如兄弟，形同一家。谁家有高兴事，战友是第一个告知的对象；谁家有烦心事，战友是第一个倾诉的对象。平日的无数个“第一”将大家紧紧地粘在了一起。外地战友来苏州，大家一起陪同接待；回乡参加丹阳战友聚会，大家一起欣然前往。为了这次宁夏之行，大家更是再三筹划，克服了诸多困难。应该说，看望战友、重返军营是促成此次宁夏之行的关键因素。
果然，一踏上宁夏大地，大家立刻就被浓浓的战友情包裹起来。原陆军二十师（守备一师）五十九团司令部的老战友、现供职自治区政协的魏峰秘书长在公务繁忙的情况下，亲临机场迎候大家，并对以后几天的活动作了精心的安排。当那张周密的“日程安排表”分发到大家手中时，我们对久违了的战友情突然有了真切的感悟。
晚上，在银川著名的金悦大酒店，众多的老战友终于会面了。在我们到达之前，原师师司令部军务科科长张英哲，五十九团副团长史有、政治部副主任李红、后勤部副部长安志平、司令部直工股干事王恩录等战友早已等候在此。随着一声声惊呼、一次次握手、一个个拥抱，长久的思念终于化作激情澎湃的海洋。于是，不胜酒力的也频频干杯，五音不全的也屡屡放歌，整个宴会完全沉浸在歌声和泪水之中，满桌的菜肴似乎成了摆设。李红不愧为当年的“灵魂工程师”，在他的一次次鼓动和领唱下，包厢简直成了军营KTV。一场跨越了二十八年的聚会终于让在座的家属和“编外战友”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战友不设防”、什么是“战友胜亲人”。
在宁夏期间，我们有幸赶上了在金牛山庄举办的二十师（守备一师）第十五届战友联谊会以及《守望贺兰》一书的首发式。七月二十九日上午十时前后，当我们一行来到金牛山庄时，这里早已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在阳光的照射下，在鲜花的簇拥下，在彩旗的映衬下，“八号泉、清水沟、石炭井、宗别立，难忘呼鲁斯太；饮冰雪、卧窑洞、筑坑道、守哨卡，情系贺兰山缺”“艰苦创业，青春献给贺兰山；无私奉献，终身难忘战友情”等大幅标语显得尤为醒目。当年的贺兰山老兵尽管青春不再，但依然雄风不减。我们几位丹阳籍的老兵一到现场，很快就被当年的战友包围起来，华发、皱纹、服饰丝毫没有擦掉当年的印记，一声问候、一个眼神、一记动作都勾起了大家对往事无穷的回忆，于是欢笑和泪花又再次交织在一起。在当天的聚餐会上，当地的战友给了我们极高的礼遇。席间，当年的师首长王焕民、李天生、程学林等以及银川众一集团的雷光新董事长纷纷前来给大家敬酒致意，将整个气氛推向了高潮。于是，一股股炽热的战友情化作一杯杯浓烈的美酒流淌进了每位丹阳老兵及其家属的心田。我们全体又一次被醇厚的战友情所陶醉。
在宁夏的短短几天，战友之间真挚的情感故事一次次令我们为之动容。就在我们抵达银川的当天，战友王恩录的妻弟不幸突发急病入院，但他依然以战友为重，参与了当晚的接待活动。在妻弟去世后，他们夫妇又执意按照原定的计划陪同我们去石炭井参观。车到大武口后，在我们的一再劝说下，他们才极不情愿地折回银川参加妻弟的追悼会。另一位值得一提的是来自甘肃的施炳清战友，这次在宁夏不期而遇后，他坚持要表达一点个人的心意，第二天一直跟踪追寻到民族风情园（回族文化博物馆），直到把礼物送到我们手中才作罢。
在物欲横流、利益至上的当今社会，纯朴、厚实、真挚的战友情无疑已成为世上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成为维系军人团队的最为重要的情感纽带。我们会永远加以珍视，以它为终生的依赖，相信我们的家人和朋友也一定会以它为荣耀。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军营使我们走到了一起”，这一首激情高昂的军旅歌曲一直伴随着我的工作和生活，并将永远伴随着我。“战友”二字，情深意长，内容丰富，也许只有真正度过军旅生涯的人才能真切地懂得和感受到它的内涵。我们丹阳籍在苏的五位战友数十年来点点滴滴的情意的确体现和证明了这一点。此次宁夏之行在不同场合所呈现出的那种战友氛围又一次印证了这一点。我会倍加珍惜，精心呵护，把战友情作为我一生的荣耀，并使它得到进一步的升华，直到永远、永远……
记得年夏天，女儿6岁，突如其来地生了一场大病，医院近三个月的治疗，结果还是带着病危通知出院。正在我们全家焦头烂额、无助绝望之时，战友施荣成、张爱萍夫妇（包括他们的父母亲）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们出主意、想办法，并联系医院的米德键医生给我女儿诊疗。当时施荣成刚转业不久，还未分配住房，暂时住在招待所，只有两间小房子。为了方便我女儿治疗，他们毅然腾出一间给我们住，而夫妇俩则分开轮流住到他们父母处。除了上班外，他们每天还要为我们的一日三餐操心，精心地照顾着我们。在米医生高超医术的诊疗下，在施荣成夫妇全家精心全力的照顾下，经过近两个半月的治疗，我女儿奇迹般地得以恢复。当女儿在得病失去语言能力近半年后再一次喊出爸爸、妈妈时，我们激动的泪水夺眶而出，那种喜悦、那种情感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真诚地感谢米德建医生！真诚地感谢战友施荣成夫妇全家！当然，在苏的其他战友同样也给予了我们家极大的关心和帮助。我真切地体会到了战友情胜似一切，战友情高于一切的境界。我会永远记得，永远感恩，永远珍惜……
战友情的纯真和崇高，我从入伍的第一天就有了深切感受。那是年12月24日的下午，一辆军列（闷罐车）载着我们新入伍的新兵由故乡丹阳向宁夏进发。记得一上火车，接兵排长指定我在到达兵站时负责打开水。当列车到达南京附近尧华门兵站后，我马上开始执行任务。由于人地生疏，问了好多人才找到开水处。当我将满满一桶开水提到所在车厢时，饭菜已分光吃完，我只吃了一块排长准备带回部队的小点心。可是当列车在第二站停下、我将开水提到车厢时，一位“准”战友端给我的是满满一瓷碗饭菜。后来，我才知道是排长特意将自己的大瓷碗换给了我，并关照战友先给我预留好饭菜。在后来十多年部队生涯中，这方面的感受更深，我永生都不会忘怀。
28年来，尽管有些当年的部队官兵在我的脑海中已经变得印象模糊，但这次难能可贵的相聚又唤醒了我沉睡多年的记忆，让我激动不已、感慨万千。在一次次的敬酒中、一个个的交谈中，大家有着叙不完的战友情谊、说不尽的军旅生涯。特别令人感动的是，当年的老首长不仅一一过来给昔日的部下敬酒，还关心询问起我们的家庭生活和子女成长情况。原五十九团参谋长程发林更是欣然为我们在《守望贺兰》的扉页上题词。此情此景，感人肺腑，我又一次萌生了对部队官兵的爱意和敬意。尽管宁夏在我过去的记忆里没什么好的去处，但老战友们精心的安排和热情的接待使得这次寻梦之旅充满了温馨与甜蜜。一路上，我饱览了宁夏的自然风光和建设成就，悠久的岩画、美丽的沙湖、宽敞的马路，林立的高楼，让我对宁夏产生了全新的感受和强烈的依恋。宁夏变大了，更变美了。尽管作为当年的军嫂，我要比别人付出更多，要比别人忍受更多生活与情感的煎熬，但我也因此更懂得夫妻间的体贴、理解和关照，当然也就更加珍惜着那份与军人的情缘。嫁给可爱的军人，我感到十分自豪；拥有幸福的家庭，我感到无比欣慰。
年冬天，我所在的部队负责到煤山挖煤，我当时正担任副连长职务。不久，一年一度的新兵入伍、老兵退伍工作开始，组织安排我负责护送湖北籍老兵回家。由于我们出发得早，没能赶上与自己连队的复员老兵话别。我这里需要介绍的是陕西省镇安县老兵张升亮。在部队时，我们亲如兄弟。退伍后，他回到老家，现在是镇安县劳动就业管理局一位领导。自分手后，我俩一直默默地牵记对方，也一直不断地打听着对方。前几年，他从战友处得知我的电话号码，随后便给我打来电话。顿时，一种难以表达的心情油然而生。30多年过去，虽然彼此一直都没有见面，但是战友之间的真情始终难以忘怀。每到过年过节，他都发来短信或打来电话，道一声节日的问候。连他孩子读大学、找工作的事，他都会来电话告诉我。可以说，我与张升亮已经达到“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境界。前段时间，他又打来电话邀请我有空去西安，我想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我们的心紧紧连一起。”美妙而动听的歌声，时常激荡在我的心坎上。在歌声中，一件件难以忘怀的往事又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从36岁那年起，灾难接踵而来，十万分之一的疑难杂症——硬皮病、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令人生畏的恶性肿瘤。恶魔一次次侵袭着我的身体，但我又一次次地站了起来。是谁给我生存的勇气和力量，是我的一帮好战友、好姐妹。在我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们一次次伸出了友情之手，用他们坚强的臂膀和宽广的胸膛支撑着我。一句句鼓励和温馨的话语，给了我战胜病魔的勇气和信心，一束束鲜花、一顿顿可口的饭菜让我备感大家庭的温暖。在为我庆生的聚会上，他们用欢声笑语帮我驱走了病魔的痛苦。我一生坎坷不幸，但同时又是一个万幸之人，是战友瞿志强夫妇、商云瑞夫妇和张伟明夫妇给我带来了幸运。我会在人生的道路上和战友们一起努力向前，向前……
年，部队建制正式撤销，我所在的团部电影队也不例外。看到人走房空，看到我们亲手用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营房被封存，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不由得回忆起我们电影队工作的日日夜夜。那时，为了满足部队官兵的精神需求，我们电影队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在全团巡回放映影片的重任。按照要求，电影队每月必须放6部片子，每天要在不同的连队放映。当时部队大多在深山大沟搞国防施工，环境异常恶劣，交通极其不便。为了保证广大指战员能及时看上电影，电影队的同志克服一切困难，坚持每天赶百十里甚至更远的路程。我们经常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经常摸索在漆黑的夜晚中，连零下二十多度的严寒也没有把我们吓退。有时因山坡太陡，负载过重的车怎么也爬不上去，全队4个战友只能背驮肩扛，硬是坚持着把那些每个足有百十来斤重的大设备箱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我们放过的电影有上千部，但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走了多少个来回。难忘贺兰山，难忘战友，难忘我们一起走过的艰苦岁月！
说起战友情，我就不由得想起在部队度过的那些难以忘怀的日子。因为老公是电影队的，所以每次探亲我就住在大礼堂的楼上。每天，我都会抱着不会走路的儿子去看望也住在楼上的电影队三个小战士。他们分别来之不同得省份，白天一起放军号、歌曲，晚上则一起去连队放电影，有空也会写字画画来丰富自己的业余生活。每次去部队探亲，我都会带点南方的小吃慰劳慰劳他们。看到小战士们那股高兴劲儿，我总会从心底里感到格外欣慰。每当礼堂放电影时，我会抱着儿子，在窗子的一角静静地观看进入礼堂的战士。他们步调一致，整齐划一，一队一队地坐在小板凳上，嘹亮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每次电影队下连队，都要到很晚才回来。深夜时分，只要听到远处传来嗡嗡的汽车发动机声响，我就知道小分队进军营大门了。他们满怀喜悦，不曾有任何埋怨。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了当代军人的非凡气质和崇高精神。
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我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至今难忘。我们这次重回贺兰山，心情十分激动。来到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多少年的战友情又一次在我的脑海里重现。贺兰山——我的第二故乡，一生中值得骄傲的地方。
我第一次随丈夫来到以前生活、战斗过的老部队，第一次领略了驻守贺兰山部队艰苦奋斗的环境，第一次看到了战友们相聚的情景，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厚的战友之情。由此，我懂得了什么是不可忘怀的战友情谊。
在人的诸多情感中，除了亲情，大概最值得珍视的就是同学情和战友情了。有的时候，同学情和战友情甚至可以超越亲情。我从小学读到研究生，相遇相识了不同层次的同学，至今仍与不少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同学情的纯真与执著常常让我陶醉，让我留恋。对战友情，我尽管知之不多，但一直心有向往。通过这次宁夏之行，我不仅真切感受到了战友情的浓烈与真挚，同时也意外地收获了一份战友情。几位同乡大哥不仅慷慨接纳了我，并且还把我一一引见给了他们当年的老首长和老战友，并破例批准我成为五十九团特务连的“编外战士”。从此，战友情对我将不再是奢望，不再是梦想。
此次的宁夏之旅，我有三个感动。第一个感动是作为编外人员能有幸参加此次军旅之行，与军哥军嫂们一起回到了他们阔别二十八年之久的贺兰山麓，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名军嫂，感觉自身形象一下子高大了许多；第二个感动是来自战友们的那份真诚与快乐。无论是军哥或军嫂，大家一见如故，一路欢歌，点点滴滴让人备感温馨。当我第一次听到《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这首歌时，不由得怦然心动，不敢相信军营中还有这么美丽而动听的歌声。第三个感动则是为了当代军人永不蜕变的质朴与纯厚。无论是身居高位的魏峰秘书长和商大哥，还是立足基层的瞿大哥、张大哥、施大哥、何大哥，他们为国为民，默默奉献。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谁能不说他们是最可爱的人？
二、阻不断的营地情
这次回宁夏，除了会见战友，大家最大的一个心愿就是回到当年驻守的宗别立营地去看看。七月二十九日晚，正当大家为第二天的行程进行准备的关头，一场突如其来的特大暴雨光顾银川和贺兰山地区。这场当地六十年未遇的暴雨在带来凉意的同时，也给各位老兵带来了一场严峻的考验。第二天一早，雨水似乎存心跟人过不去，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而坏消息也不断传来：石嘴山市大武口区山洪暴发，山体滑坡，道路淹没，车辆冲毁，人员伤亡……当地的战友闻讯后纷纷打电话过来劝阻，远在江苏的家人也频频发来短信提醒注意安全。面对险情，大家没有任何动摇和退缩，一致决定继续前往，相机行事。在咨询了行进路线后，大家终于冒雨出发了。一路同行的还有二十师当年的三位文艺兵印有林、张莉、黄槿以及他们的两个孩子。
一出银川，情况果然很糟。尤其是到了石嘴山的大武口区，路面积水就越发显得严重，水位有时甚至漫过半个轮子，我们时不时碰到熄火的车辆。在大武口通往石炭井的路上，更是险象环生，有好几处路段被洪水冲垮，但大家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车窗被打开了，大家一个个睁大眼睛，努力辨认着窗外闪过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队伍中不断有人发出惊呼：“看，那里原来是通往师部的道路！”“哎！我们当年挖的坑道口还在哪！”道路两侧尽管布满采煤工作面，但丝毫没有挖掉六十团老兵张伟明心灵深处的记忆，他沿途一一清晰指出当年六十团各部的驻地所在，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
终于在午饭时分，我们一行赶到了石炭井。在那里用过简单的午饭后，大家按捺不住急迫的心情，立马驱车赶往宗别立。从石炭井到宗别立的路是一条泥泞不堪的土路，坑坑洼洼，弯弯曲曲，车里的人一个个摇来晃去，坐在后排的人更是动辄被颠得跳了起来。可是，车里没有一个人叫苦，包括一路同行的那两个看似娇弱的90后孩子。下午两点左右，当车辆经由乌石收费站拐上乌石高速时，宗别立的地名标牌霎时映入了人们的眼帘，大家由不得一阵欢呼。很快，车的前方出现了一排排低矮的红砖瓦房。“一营到了，快停车！”大家定睛一看，发出喊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印有林战友。原来，印有林当年曾在一营炮连当过兵。看着如今破败荒芜且空无一人的营地，印有林颇为伤感，眼里始终闪现着泪花。由于无法进入营地，他们一家只能在外围抓拍了几张照片。带着些许遗憾，大家再次坐上车赶往当年团部驻地和三营的营地。此时，我们这些在团部和三营呆过的老兵一下陷入沉默之中，不知道迎接我们的将是一幅什么样的情景。
在忐忑不安之中，团部和三营的营地终于映入眼帘。看到至今完好无损并且仍在使用的营房，大家禁不住一阵欢呼。一下车，大家不顾地上的积水和泥浆，立即直奔当年各自的宿舍而去。眼光之锐利，身手之敏捷，步伐之矫健，全然不像一群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说来奇怪，尽管一排排的营房外观一样，又无任何编号，但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准确找到了自己当年的那个窝。此时此刻，众人的记忆闸门轰然打开，睡觉的床铺、取暖的炉子、吃饭的碗筷等摆放的位置都被清晰地指认了出来。几位军嫂更是情不自禁地一同回忆起当年来部队探亲时的情形：摇晃的驴车、颠簸的山路、呼啸的山风、淳朴的士兵。有意思的是，在大家一个个如数家珍般的叙述中，你丝毫感受不到一丝的埋怨和遗憾，更咀嚼不到一丁点儿生活的艰辛和苦涩。除了自己的宿舍，大家还逐一巡视了当年的司令部、大礼堂、浴室、军人服务社以及办公室，无穷的思绪再次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大家不断按下手中相机的快门，恨不得把营地中的一切都摄走。不知从何时开始，天上飘起了毛毛细雨，寒风也一下子从四面吹来，大家衣着单薄，冻得飕飕发抖，可是谁也不想离开朝思暮想的营地。然而，时间不等人，制度不饶人，在营地驻守部队官兵的一再催促下，大家只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魂牵梦萦了二十八年的营地。当汽车慢慢驶离了营地的时候，大家又集体把目光投向营地作最后的一瞥，泪水顿时模糊了视线。此刻，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样的营地之行恐怕此生难再。在回银川的路上，也许老天被我们的不屈精神所感化，天空突然放晴，路况也随之好转。心满意足之余，大家止不住高声放歌，似乎在庆祝胜利。就在这时，我们发现了几辆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汽车。大家猜测，这几辆车坐着的也应该是寻访宗别立营地的老兵。
值得一提的是，与我们一路同行的印有林、张莉、黄槿等战友本来一心一意想探访当年师部的驻地八号泉的。可是，由于当天去往八号泉的道路中断，他们最终未能如愿。尽管带着一点遗憾，但他们依然全程相陪，毫无怨言。一路上，他们也满怀深情地回忆起了当年跋山涉水去59团慰问演出的情形，并时不时在车上一展歌喉，动辄让我们这些老兵回到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以长时间的身体劳顿来换取片刻的心灵慰藉是宗别立之行的价值所在。这种营地情结实际上是老兵们爱国情怀和战友情怀一次大释放，是对峥嵘岁月的一种无限的追忆。
38年前的年12月24日，一声汽笛的鸣响，我们带着美好的理想，离开家乡，踏上军旅的生涯。经过几天几夜的旅程，我们到达了当时还属于宁夏回族自治区的部队驻地----黄羊滩、宗别立。整整12年的部队生活，通过正规的思想教育和理论学习，经过了基础的军事训练和专业技术训练，在部队首长的关怀下，我从一个新兵逐步成长为一名基层干部。在这段军旅生涯中，我种过菜、做过饭、放过马、凿过坑道、挖过煤窑，扛过石头、建过营房。艰苦的地理环境、紧张的部队生活，不仅锻炼了自己坚强意志，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让我终生受益，因而从未感到后悔。此次故地重游，来到阔别28年曾经战斗和生活过的部队驻地，虽然眼前一片凄凉，但我情感依旧，它毕竟见证了我人生当中最壮丽的一段篇章。站在戈壁荒漠的沙石上，看着亲手建造的营房，抚摸着一草一木，我一遍遍从内心发出呼唤：宗别立，我永远爱你！木盖呼都格，我永远眷恋着你！
作为军人的妻子，承受的工作、生活、家庭的压力和辛苦可能要多于其他人。结婚以后，我也曾到部队探亲过几次。由于长途跋涉和颠簸，部队驻地气候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生活也有些不习惯，多少也产生过一些怨言，深感做一名军人的妻子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当我看到他们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不怕苦、不怕累地训练和生活，而且一待就是几年甚至十几年，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我的敬佩之情就会油然产生，自然就对部队和军人有了更真切的情感。此次重返部队驻地，回忆往事，触景生情，我不由得更爱我们的部队、更爱我们的军人了！
年3月15日，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正式打响。我当时是一名排长。按照上级的命令，我所在的部队立即开赴前沿阵地。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部队来到了位于内蒙古阿拉善盟巴丹吉林沙漠、距离边境线有多公里地方——苏红图。3月的内蒙古仍然是冰天雪地，最低气温有时达到零下25度。部队一到达阵地，便立即进入战备状态。战士们吃的是压缩饼干，住的是帐篷。在前沿阵地上，一切都得从实战需要出发。由于我们身处在沙漠地段，整个部队都暴露在野外，又没有水源，生存极其困难。第二天，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将部队后撤到公里外的阿拉善盟乌力吉公社。部队一到达乌力吉，乡亲们都涌了出来，有的送来火炉和煤炭，有的还送来馒头和开水。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蒙古老大娘，她紧紧拉着我们团长的手说：“首长啊，你们没来之前，晚上我们关着门也睡不好觉。今天，你们来了，我就是开着门，也很放心。”乡亲们的话深深打动了我们。当时，我们的任务是防范苏联的可能入侵。尽管战争没有打起来，但是经过了3个多月的实战训练，我们部队的技战术水平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我先后到部队探亲四次。第一次正值新婚燕尔之际，带着满心喜悦的心情，很好奇地跟随丈夫来到了宗别立大沙漠。刺骨的寒风像刀片刮在脸上，呼啸的大风裹着沙子吹得昏天黑地。吃着牙碜的馒头，喝着酸辣汤，我的心顿时哇凉哇凉的。第二次、第三次是为了培育革命后代来到了部队，最终怀上了我的宝贝儿子。一碗面条、一碗莴苣叶汤在当时就算是老公款待我的美食了。我曾经多次发誓，下次再也不去部队探亲了。可是，我还是身不由己地带着一岁多的儿子第四次来到了部队。这次适逢“八一”建军节，我们好不容易分到了一块肉。兴奋之余，不会做饭的我学着烧起了红烧肉。没想到，出去串门忘了时间，结果将红烧肉烧成了肉松。红烧肉尽管没吃上，但这次终于有了一点快乐与温馨的感觉。
离开部队28年有余，在今年“八一”建军节前夕，我们一行12人终于回到了我们当年曾经生活、学习、守卫过的地方——宁夏和内蒙交界的贺兰山。生长在茫茫大山和戈壁滩上的沙枣普通得就像一粒粒沙砾，然而却是西北边地的骄傲，是艰苦的生活练就了它顽强而执著的灵魂。捧着它就像捧着一颗沉甸甸的心，叫人想到过去、现在、未来、理想、责任、爱情，它只属于荒山和戈壁，只属于献身国防的革命军人。尽管我们穿的不再是军装，吃的不再是军粮，听的不再是军令，住的不再是军营，但还是军人的脊梁，还是军人的衷肠，还是军人的风尚，还是军人的志向。
年7月27日，我们一行12人重返阔别28年的宁夏部队，激动的心情一点不输于当年在宁夏当兵的5位军人。当汽车里在高低不平的公路上颠簸起伏时，我的心情还是无比兴奋的，当年探亲的情景又历历浮现在眼前：在坐了两天的火车后，我在平罗下车，又到石炭井转坐部队的汽车到达营地。现在的石炭井风貌依旧，只是街头没了当年的兴旺。我们一行沿着山路前进，山上黑黑的煤层在眼前掠过，感觉就像当年坐着部队的车去探亲一样。
最难忘的是那年探亲，儿子才两岁多点，一场罕见的沙尘暴席卷了该地区。听着从远处发来轰隆隆的响声，抬头望去只见东边天空一片黄尘浩浩荡荡慢慢逼来，过后留下一层厚厚的黄沙，真是既害怕又兴奋：害怕的是担心自己会被永远埋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兴奋的是这么壮观并且难得一见的沙尘暴竟然被我来部队探亲的南方人碰上了，真是千年等一回。此生无悔啊！
那天，汽车刚在宗别立营区停下，我们几个老兵马上各奔东西，一会就没影了，因为我们都太激动了。重返营地，除了想尽快知道我们曾经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变得怎么样外，还在于这些营房都是我们当年一砖一瓦亲手建造起来的。当年的建房过程真是太艰苦了！没有石料，我们到山上去撬去砸，然后肩扛车推，弄到工地；没有砖头，我们自己烧制，然后夯基砌墙。年，我所在的二炮连就是负责打砖胚的，而8.25炮连则负责烧砖，工作实行“三班倒”制度。我们做砖胚最累的活就是把做好的砖胚用架子车从机房运到堆晒场，人要来回不停地跑。特别是做夜班时，每到凌晨，人最是困乏难熬，以致倒在路边都能立刻睡着。那年，我硬是把两双胶鞋的底都磨穿了。正是我们这些当年的年轻军人，在短短的十多年时间里将地窝子、窑洞改建成一排排标准的营房，把荒凉的山沟戈壁滩变成了绿树成阴、充满生机活力的营区。在这里，我们饱尝了艰辛，奉献了青春；在这里，我们锻炼了能力，培养了秉性；在这里，我们入党提干，成家立业。这是一块我们魂牵梦萦的地方。
记忆中有三次到部队营地的经历。第一次是在年结婚当年的初夏。在老公战友的陪同下，从苏州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接着又坐了几十公里的汽车，山路颠簸，人迹罕至。在经过一路的晕车之后，我终于到达宗别立，见到了与世隔绝的部队。那是我有生以来走得最远的地方，是与我想象反差好大的地方，也是我终身难忘的地方。
第二次是在年女儿出生不久。由于产假快结束，女儿的寄托又没着落，只好带着女儿跟着老公再次到达部队。当时女儿因为水土不服，连续腹泻。直到休假结束，女儿依然未能完全康复。我不得不带着瘦弱的她回到苏州孤立无助的家。那是我终生难舍的地方。
第三次是在年的盛夏。在久别部队28年后，五位在苏的老兵带着我们这些家属重返部队。映入眼帘的情景与我记忆中的印象，立马产生了好大的反差：原来驻扎的部队早已裁撤解散，只有少量的驻训战士在留守；原来高大挺拔的白杨树已无踪影，只有零星的杂草在泥土里挣扎；原来由战士们白手起家建造的司令部以及曾经带给我们无限温馨的小屋已成为废墟。此情此景，禁不住让我感慨万分。我怀念当时为远方的爱人长途奔波的感觉，怀念战士们用淳朴的声音亲热呼唤我嫂子的感觉，怀念那时惟一能尝到的新鲜水果—沙枣的感觉，怀念平罗、宗别立、部队……那是我终生怀念的地方。
年9月9日，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溘然长逝，全国人民陷入悲痛之中。我们连队也进入一级战备，开赴前沿阵地。由于部队换防到贺兰山时间隔较短，连队的营地还没有建好。部队进入阵地后，只好在半山坡上挖一个地窝，再盖上雨衣来避风挡雨，然后就住在里面，做饭也是在露天用三块石头支起锅烧饭；9月的贺兰山气候，风沙较大，吃饭时如遇上风沙天气，碗里的饭菜上面会有一层沙土，牙齿也不敢嚼，只能象没有牙齿的老头一样抿着嘴，磨一下就咽下去；另外，前沿阵地没有水源，用水也十分困难，部队官兵早晨的洗脸水，一般要留到晚上洗脚，洗过脚的水还要用来洒地，减少沙尘。尽管如此，官兵们都没有怕苦畏难情绪。第二年，我们连根据上级的部署，自己打坑道，建好了全连的防御工事。
当我乘车进入“天上无飞鸟，地上不长草，风吹沙石跑”的贺兰山公路，就能感受到当年驻守贺兰山部队官兵生活的艰苦。正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造就了部队“艰苦奋斗、以苦为荣、以苦为乐、无私奉献”的贺兰山精神。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官兵们的战斗与生活情景，但一路的体验，让我充分感受到了官兵们艰辛与伟大。环境造就了一批批英勇无畏的官兵，培育了著名的“贺兰山精神”。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动物尚且恋旧，人何尝不是如此？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自然就会打上人的烙印。特别是人在年轻的时候，出于自身成长和发展的需要，往往会把更多的情感倾注到身边的事物之中，于是人与环境之间就会产生一种无法割舍的情结。这种情结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愈发严重，以致无法解脱。近几年来，我每次只要回到母校，都会抽空去当年的学生宿舍楼转上几圈，然后才如释重负地离开。所以，我非常理解几位同乡大哥及其家属冒险探访当年宗别立等营地的举动，因为那里曾经承载了他们的青春年华，承载了他们的喜怒哀乐，承载了他们的寄托与希望，承载了他们的……
宁夏之行，是我今年的第一次远航，也是我情感生涯的一次大释放。它让我体验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军人以及军人的情怀。当我和10位军哥军嫂一起从银川坐了几十公里的汽车，一路颠簸，来到部队当年的营地宗别立，我的内心同样深受震撼，接受了一次灵魂的洗礼。看着他们亲手建造的营房，听着他们激动的话语，我瞬间理解了战士与营地之间那种独有的情结。五天的行程虽然很短暂，但是它的意义却是深远的，它让我收获了一份快乐、一份情谊、一份感悟和一种体验。我将永远留恋并铭记住这一段难忘的人生经历。
每到八一建军节的时候，我们这些老兵都会收到这样几条短信：“一首军歌，情意悠悠；一段军旅，天长地久；一群战友，知心牵手；一个军礼，潮涌心头。”“吃的不再是军粮，穿的不再是军装，住的不再是军营，听的不再是军号，但还是军人的衷肠，还是军人的情怀，还是军人的脊梁，还是军人的风尚。”“战友是天，战友是地，拥有战友顶天立地；战友是风，战友是雨，拥有战友呼风唤雨。”应该说，军旅之情是人间的一种至高无上的感情，不是亲情胜似亲情，它既然可以托付生命，那么就可以托付一切！一个拥有军旅之情的人，应该是世上最富有的人，当然也应该是世上最强大的人！不管天老地荒，我们都不会将上面精彩的短信从手机中删除，更不会将神圣的军旅情从心中抹掉。
贺兰山，我们永远的精神家园；战友情，我们终身的情感寄托。
这些文字是五年前五位丹阳籍老兵重返贺兰山的记录。对于丹阳老兵，我接触过周锁男、李腊荣、顾晓华等几位。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精神家园——贺兰山，有一辈子的情感寄托——战友情。“记录”是真实的——读起来那么亲切；“记录”的是战友感情——读着读着您也会融入其中。说实话，这篇文章除个别字调整外，基本保持原貌。因为这不是“文章”，是老战友及其家属对军旅生涯、对贺兰山的真情流露，是他们转业到苏州市后一如既往发扬“贺兰山精神”团结互助的真实写照，是真正的兄弟情。什么是战友情，这五位丹阳籍老兵给我们作出了榜样，作出了示范，他们的经历就是新时代“贺兰山精神”的最好诠释！
白卫星于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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