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苏丹危机的经济根源

作者简介

姜恒昆，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研究人员，明危咨询东非研究小组成员，长期从事苏丹和南苏丹问题研究。

周军，明危咨询东非研究小组成员，云南大学非洲研究中心在读博士，国际政治专业，目前学习和研究苏丹和南苏丹问题。

南苏丹危机爆发的主要原因是执政党内部权力斗争，但其发展和持续却有着多个层面的原因，经济便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从经济层面看，南苏丹危机爆发的内在逻辑是逐渐衰退的石油财政无法维持迅速膨胀的以腐败为特征的政治、军事体制。在这种情况下，以暴力手段争夺政治权力进而控制资源收入，成为引发整个国家危机的关键因素。

石油财政

南苏丹是世界上最依赖石油出口的国家之一，石油收入几乎占据了全部国家外贸出口总额。年《全面和平协议》对苏丹南北石油收益分配做了规定，将不少于2%的石油总收入拨付给产油州后，来自南方的石油收入由全国统一政府和南方自治政府平分。年至年间，南方的石油收入总数达82.4亿美元，占总收入的96%，总支出的77%。到独立初期，石油收入大约占国民总收入（GDP）的60%，占政府财政收入的98%。由于持续战争，这一比例在-年下降到70%，但仍占据重要比例。除了石油工业，南苏丹几乎没有像样的工业、农业落后，因此，石油财政不仅具有经济方面的重要性，更是具有政治敏感性。

自年南北和平协议签署以来，南苏丹就成为一个以石油收益为基础的食利国家，总统基尔通过提供石油收益，来换取政治和军事派别的政治忠诚。通过这种方式，基尔得以将大部分武装组织整合进苏丹人民解放军的“大帐篷”中，但这只是将绝大部分政府收入用于一支没有改革的军队，政治精英之间的团结也只是浮于表面。这种政治军事体系的运转完全依赖于石油资金的持续注入，当石油收益在年1月因南苏丹停止石油生产中断而枯竭后，政治体系的奔溃只是时间的问题。

从年开始的军事整合，使南苏丹的“军队”成为一个规模非常庞大的组织，集合了正规军队、准军事组织、民兵组织。除军队规模严重膨胀外，士兵工资水平也大幅度提升。在年至年的过渡时期内，由于担心苏丹安全部门会收买对苏丹人民解放军不满的南部民兵组织，南部政府也采取了收买政策。致力于“南-南和解”的《朱巴宣言》签署后不久，南部苏丹立法会议就投票将支付给私人士兵的薪水提高到美元每月，是在苏丹武装部队的南方士兵的两倍；年初南部公投举行后，士兵工资再次上涨到美元每月，几乎是此前的两倍。当前危机发生后的年，政府仍需要向每名苏人解初级士兵支付20南苏丹镑（官方汇率约美元）工资。最后，国家军队和与军事相关的各政府部门财政支出经常超出预算。例如，年第一季度，总统办公室超支49%、国防部超支%、老兵事务部超支11%。这些超支的资金都需要从其他政府部门预算弥补，这意味着战争寡妇与孤儿委员会只接收到5%的预算资金，人权委员会只获得29%的预算，即使是占国家就业人数80%的农林部，也只收到预算的56%。

军队规模膨胀和士兵工资水平的直接后果是国防预占据国家预算大部分，其中大部分是用于支付士兵的薪水。按照年官方报告的数据，安全支出至少占国家预算的40%，而分配给教育的预算只有5%。年至年期间，南苏丹整个国家预算平均有40%用于支付工资，其中7%是用于支付安全部门和老兵工资。在国防预算中，工资支出也占了绝大部分，从年至年的过渡时期，80%的国防支出用于支付工资和补贴。总体而言，国防安全预算占据南苏丹国家预算的40%，其中80%用于支付工资。

腐败严重

南苏丹行政和军事部门等领域存在严重的腐败问题。在反腐败组织“透明国际”（TransparencyInternational）的年腐败指数报告中，南苏丹是全球最腐败的5个国家之一。在行政部门，虽然对被非法转移的国家资产总数存在多种看法，但是许多人认为总量高达数十亿美元。年，总统基尔指责75个部长和官员偷盗了40亿美元的国家资金，并要求归还这些钱，但是最终只有1.5%的国有资产实际上被追回，只有一少部分被追回的资金被真正用到国家部门。

军队的腐败同样严重，主要体现在军事精英冒领工资上。军队指挥官经常盗取士兵工资或在工资单上虚报人数，“幽灵士兵”，或只存在于工资文件上的士兵，成为安全部门精英转移国家资金的一个主要方式。据报道，国家军队的内部审计部门发现了4万名“幽灵士兵”，而内务部在年公开承认有1.1万名“幽灵警察”，相比之下警察规模总数至多约5.2万人，这些被工资都被地方指挥官或警察部门领导人冒领。除了冒领工资，安全支出也非常不透明。即便审计长施压，主要的安全部门——国防、内务和情报局也很少汇报工资支出，包括警察、监狱和消防员在内的内务部，只提供了不到20%的工资记录和不到0%的总运行开支供核查。

腐败在南苏丹具有政治意义，提供了与武装组织合作的方式，维持了政治权力的平衡，是南苏丹政治的生命线。美国倡议团体“哨兵”（TheSentry）在6年发布的首份南苏丹腐败报告中认为，南苏丹内战的关键催化剂是由总统基尔和副总统马夏尔领导的竞争性腐败团体为了争夺对国家资产和自然资源的控制。包括基尔和马夏尔在内的许多领导人在肯尼亚和乌干达有房产，其家人在南苏丹关键部门拥有商业公司。为了在这场只服务于两大腐败团体最高领导人利益的战争中增加支持者，南苏丹冲突双方领导人操纵和利用种族分歧。

石油财政破产

南苏丹的政治军事体系以石油收益为基础，石油收益下降直接产生财政危机，进而危及这种代价高昂的体系的运转。财政危机产生大量拖欠士兵工资的行为，为从民兵组织整合到军队的士兵反叛制造更强的动机。由于财政危机，政府未能履行对收编的反政府武装的经济承诺，许多与政府和解的武装组织多次叛变。造成南苏丹石油收益下降主要有以下原因：

第一，石油储量下降。经过十多年的开发，南苏丹已探明石油储量大部分得到开采，根据目前保守估计，南苏丹石油产量将呈持续下滑趋势，预计到年将有可能枯竭。

第二，石油生产频繁中断。年1月，因为与苏丹的过境费用争端，南苏丹主动停止了石油生产。石油停产造成南苏丹经济萎缩，仅年的GDP就下降了46%，南苏丹政府不得不采取财政紧缩政策。经过近15个月时断时续的谈判后，南苏丹于年4月恢复石油生产。年12月末，忠于现任总统基尔的军队和忠于前副总统马夏尔的军队发生武装冲突，导致数百名外国工人撤离和团结州日产4.5万桶的油田关闭，储油罐和油管等关键的石油基础设备被严重破坏。上尼罗州的石油生产也因暴力冲突而减少。

第三，南苏丹需向苏丹支付大量石油过境费。南苏丹所有原油均需要通过苏丹的输油管道销往海外市场，按照年8月份达成的临时协议，使用大尼罗石油作业公司的设备和管道要支付的总费用为每桶11美元，使用佩特达尔（Petrodar）的设备和管道需支付的总费用为每桶9.1美元。另外，南苏丹还需要向苏丹支付总额达0.28亿美元的补偿费，且须在年半内付清。若将与输送原油到苏丹的出口终端有关的所有费用及补偿费加在一起，使用佩特达尔的设备需支付的总费用为每桶24美元，使用大尼罗石油作业公司的设备需支付的总费用为每桶26美元。

第四，国际原油价格波动。年国际油价下跌，导致南苏丹政府的财政预算比前一年下降1/。经过短暂的回升，从年开始，国际原油价格大幅度下跌了一半，到6年不足50美元每桶。当前内战爆发以来，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南苏丹政府从每桶原油获得的收益只有5美元。

原油价格的走低、原油产量的缩减以及需要向苏丹支付大量过境费用，导致南苏丹外汇储备枯竭、南苏丹镑贬值、通货膨胀严重及严重的财政赤字。根据南苏丹中央统计局数据，6年10月份，南苏丹通货膨胀率在过去一年里上升了%。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调查，南苏丹6-7年财政赤字高达11亿美元，占全国国民生产总值的25%。

在石油财政破产的背景下，争夺国家经济控制权成为权力斗争的重要动因。南苏丹经济结构单一，国家财政收入主要来源于石油收入，控制了南苏丹的资源，便意味着控制了南苏丹的经济命脉和收入来源。谁获得了政治上的控制权，谁就拥有了资源上的控制权。在南苏丹，国家资源的分配权由执政党全权掌控，因而争夺对执政党的领导权是控制国家资源的唯一途径，暴力成为了获取社会地位、争夺社会财富的主要途径。

责任编辑：

图文编辑：贺丽楠

《明危观察》是由“明危东非观察”面向广大新老读者提供的新栏目，旨在加深国人对东非地区及中非关系的了解和认识。本栏目文章属于原创作者及明危东非研究小组团队，文章禁止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转载！欢迎广大朋友赐稿（

转载请注明：http://www.maibahecar.com/ddqh/621.html

• 上一篇文章： 写给人类的终极情书，哪止91
  
• 下一篇文章： 起床号新闻早报告2017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