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

ldquo她是月的蜜汁,在被埋葬的星


在遥远的古代,吉普赛人从印度北部流亡到世界各地,经年累月,慢慢发展成了散碎的族群,没有国籍,没有身份,浪迹天涯,舞蹈歌唱。

他们其中一部分,几经辗转到达了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那些一路上随口而出的吟唱,被称作“弗拉明戈之深歌”。

在安达卢西亚,有一个男人对这些流浪者深深着迷。

他叫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FedericoGarciaLorca,-),“最西班牙”的当代诗人,“二七世代”代表人物,“安达卢西亚之子”,与奥斯卡·王尔德媲美。

在其短暂而优美的一生里,也和那些吉普赛人一样,深歌着爱,痛苦与死亡,流浪到天涯。

洛尔迦出生于安达卢西亚富恩特瓦克罗斯,家境优越,父母是农场主,9岁后,举家迁往格拉纳达。

当时的格拉纳达(年)虽是典型的西班牙城市,然而这里至少从公元前年起就有人定居了。历史上,凯尔特伊比利亚人,罗马人,西哥特人,犹太人,摩尔人你来我往......直到年,兹里德王朝将这里变成了独立的苏丹王国。

统治格拉纳达奈斯尔王朝(Nasriddynasty)的第一代君主穆罕默德一世(MohammedIibnNasr)在此修建了宏伟壮丽的城堡——阿尔汗布拉宫(Alhambra),是为阿拉伯文化,建筑,艺术之瑰宝。

直到年,天主教双王将格拉纳达征服(光复),这里已经早就被阿拉伯人经营了几百年,在方方面面留下了辉煌灿烂的财富。

根植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的,来自于东方的异质文化深深吸引着洛尔迦,阿拉伯造诣极高的天文学和建筑艺术更是令他深深着迷。

17岁这年,洛尔迦就读于格拉纳达大学时,艺术史老师贝鲁达教授的教学方法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主张通过旅行来见识祖国和世界。老师带着孩子们游历河山,一路上,洛尔迦视野在展开,心中有深爱。年,创作了随笔《印象与风景》(Impresionesypaisajes),歌唱着西班牙的大好风光。

年,洛尔迦就读于马德里寄宿学校(LaResidenciadeEstudiantesdeMadrid),当时这里是知识分子的温床,迎接过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约翰·梅纳德·凯恩斯以及玛丽·居里等各界翘楚。

洛尔迦的学习成绩并不好,但是却不耽误其文学创造的激情和才华,和所有的大学生一样,读书之余,他写着诗,也做着梦——一直想谋划自己的迪厅(音乐咖啡馆)。年夏,和朋友们在阿拉汉伯拉宫围墙内的一家小酒馆聚会时,老板的儿子为大家演奏了深歌(安达卢西亚当地古老的吉普赛民歌),这深深地吸引了洛尔迦,他和朋友们去拜访艺人,探访吉普赛人的窑穴,寻觅遗迹和灵感。年11月初,他在十天内作诗二十三首,是为《深歌集》(Canciones)。年6月7日,在格拉纳达一家旅馆举办了“个人演唱会”——朗诵《深歌集》。一周后,深歌艺术节在阿拉汉伯拉宫拉开序幕,吸引了近四千观众。

从至年之间,青年洛尔迦结识了路易斯·布努埃尔(LuisBu?uel),拉斐尔·阿尔贝蒂(RafaelAlberti),阿道夫·萨拉查(AdolfoSalazar)等重要的知识分子,其中还有他一度的深爱和知己萨尔瓦多·达利(SalvadorDalí)。

两人一见钟情,精神契合,一起散步、逛街,看博物馆、泡吧、听爵士乐。达利在巴塞罗那服兵役时,书信往来间,洛尔迦为爱人创作了《萨尔瓦多·达里颂歌》。在一个天主教国家,他们深知同性相吸的危险,所以不得不一面激情炙热,一面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掩藏起来。

诗人和艺术家发展出一段非同一般的情谊,也撞击出创作的无限灵感。

年,被西班牙文学院冷落的诗人贡古拉(LuisdeGóngora)逝世三百周年,洛尔迦组织朋友们举办了一系列活动,马查多、法亚、毕加索和达利等人都热烈响应。

20世纪初,西班牙社会经历了比较深刻的变革,原有殖民体系崩溃后,民主进步的潮流日渐深入人心,更多人清醒的意识到,和不少欧洲邻国相比,西班牙是落后和保守的,然而,右翼保守势力还顽固而强大。

左翼知识分子尝试着抛弃传统的束缚,积极探索和革新人文思潮,启迪公众,追求进步与变革。在塞维利亚,文学家,艺术家们摆起流水盛宴,借贡古拉三百年祭,促成西班牙诗歌“二七世代”的诞生。

年7月,洛尔迦的新作《吉普赛谣曲》(Romancerogitano)出版了,由18部爱情小说组成,主题包括夜,死亡,天空和月亮。以安达卢西亚的风光和当地吉普赛人的生活为素材。对家乡,自然,流浪的讴歌亦是对自由,平等,开放的呼唤。最终引起广泛共鸣。

作品的大获成功使得洛尔迦的社交生活变得繁忙而复杂,他的新伙伴达利大为恼火,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对超现实式逃避的理解和实践,使得两人精神上产生了裂痕。达利认为,超现实主义是逃避的另一层意思,世人与洛尔迦都应该从中逃避,对于从小成长于田园和自然,并提出过“我们要把戏剧搬出图书馆,离开那些学者,让它们在乡村广场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中复活。”的洛尔迦来说,“逃避”令人难以接受。

年6月,洛尔迦只身前往美国。国际都会,水泥森林没有带给他任何欣喜,在灯火辉煌的时代广场,他感叹:

“纽约的一切是人造的,达利的机械时代的美学成为现实。”

在纽约,洛尔迦经历了“黑色星期二”(10月29日),股市的崩盘,经济的崩溃,男人的争吵,女人的哭泣,陈尸的街头,也正如超现实工商业社会超现实的荒诞,就这样上演在洛尔迦面前。

尽管美国几乎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了,然而善于观察的眼睛还是能找到惊喜,在哥伦比亚大学旁边的哈莱姆街区,他迷上了美国“吉普赛”以及他们的深歌——黑人爵士乐。“美国除黑人艺术外一无所有,只有机械化和自动化”,洛尔迦如此评价。

在年3月7日,洛尔迦抵达古巴哈瓦那。洛尔迦本只计划在此换换心情,不料一留便是3个月。

“古巴是抚爱而流畅的,特别感官的,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哈瓦那的名流政要对其礼遇有加,母语环境更是令人如鱼得水,上层社会,觥筹交错,下里巴人,形形色色,街头巷尾,无比欢乐。

年夏天,一个阿根廷女演员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上演洛尔迦的戏剧《血腥婚礼》,邀请他到阿根廷访问。年底,他跨越重洋,到达南美。

“我在这个巨大的城市像斗牛士一样出名。”他在给父母的信中提到,而因为自己的到访,剧作不断加演。

在这里,正在给超现实迷宫搭建图书馆和给花园小径分叉的博尔赫斯不喜欢自然又真实的洛尔迦,然而这不妨碍他和才华横溢的南美诗人聂鲁达一见如故。

年夏天,聂鲁达作为智利外交官被派往西班牙,先住巴塞罗那,又搬到马德里。诗人外交官的家里曲水流觞,夜夜笙歌,客人们横七竖八地过夜,洛尔加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的长诗《伊涅修·桑切斯·梅亚斯的挽歌》也是在聂鲁达家里完成的。两位好友互相欣赏,洛尔迦认为,聂鲁达是“离死亡比哲学近,离痛苦比智力近,离鲜血比墨水近”的作家。聂鲁达盛赞洛尔加是“我们语言此刻的引导性精神”。

美好自由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这个时候,西班牙左右两派的矛盾加剧,内战在酝酿。从年到年,保守传统,民族主义,保皇,守天主教的右派步步猛攻,进步开放的左派势单力薄,长枪党开始了对进步诗人的清算。

年7月17日,西班牙内战爆发了,7月20日,支持右翼的格拉纳达要塞军人起义,逮捕了省长和新任市长,那是洛尔加的妹夫。

8月15日,在妹夫被处决的当天下午,原右翼组织的国会议员鲁伊斯·阿隆索(RuizAlonso)带着搜查队找到了躲在朋友家的洛尔迦。人们问,洛尔迦犯了什么罪?

“用笔的人比那些用手枪的人带来的危害还要大。”

阿隆索解释完,将洛尔迦带走,关到市中心的政府大楼。18日,又转移到一个小村庄里,凌晨,四个犯人被押上卡车,送到山脚下的一块空地。破晓之前,橄榄树下,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可爱诗人,被佛朗哥麾下的民族主义者杀害,抛尸废弃墓穴。

这个热爱西班牙,热爱流浪,热爱自然的伟大作家就此长眠,享年38岁。在整个20世纪70年代之前,他成为“不可讨论”的禁忌。

中秋月圆,我们想起了洛尔迦成名作《吉普赛谣曲》中的诗篇“月,月之歌谣”(“Romancedelaluna,luna”),描写了一个濒死的吉普赛孩子幻想自己看到了月神,最终被其接到,逃出升天的故事,这,何尝又不是诗人对自己命运的预见?

Romancedelaluna,luna

Lalunavinoalafragua

consupolisóndenardos.

Elni?olamira,mira.

Elni?olaestámirando.

Enelaireconmovido

muevelalunasusbrazos

yense?a,lúbricaypura,

sussenosdeduroesta?o.

Huyeluna,luna,luna.

Sivinieranlosgitanos,

haríancontucorazón

collaresyanillosblancos.

Ni?o,déjamequebaile.

Cuandovenganlosgitanos,

teencontraránsobreelyunque

conlosojilloscerrados.

Huyeluna,luna,luna,

queyasientosuscaballos.

Ni?o,déjame,nopises

miblancoralmidonado.

Eljineteseacercaba

tocandoeltambordelllano.

Dentrodelafraguaelni?o,

tienelosojoscerrados.

Porelolivarvenían,

bronceysue?o,losgitanos.

Lascabezaslevantadas

ylosojosentornados.

Cómocantalazumaya,

?ay,cómocantaenelárbol!

Porelcielovalaluna

conunni?odelamano.

Dentrodelafragualloran,

dandogritos,losgitanos.

Elairelavela,vela.

Elairelaestávelando.

在疫情下日益崩裂的西班牙,在洛尔迦的诗中,度这个月圆中秋,流浪者永动不惧,为爱不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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