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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阿牛
岭南人,在江南上学,曾是金融界搬砖的。
后来跑到了西藏修路,搬石头,做公路测量,学开推土机,接着去种地,拍照,给杂志写稿,再后来弄旅馆,摆地摊,卖玩具,还给人代写情书,兜兜转转中,在木工,水电工和泥水工上积攒了一定的经验,在做水泥板上勉强算是有一技之长,做出来的东西基本能确保总会有点问题。
苏丹局势怎样?新闻里得到的印象大体是些内战,种族屠杀,或是武装抢劫之类的玩意,总而言之,看起来这是个如果不想死就不要涉足的地方。这种论调有些以偏概全,苏丹的南部和西部是挺乱的,但苏丹的东北部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区之一。
一个多月走下来,我觉得这里不仅安全,而且是世界上最好客的地方之一,如果不是有“亚美尼亚”在,连“之一”都能去掉。
这里闻名于世的景点几乎没有,所以很多游客只是取道苏丹过境埃及或埃塞尔比亚,花个几天在轮船或大巴上匆匆而过,也算是到此一游了。
偶有例外,譬如一对捷克的情侣,他们刚开始他们的环球之旅,在有着众多著名景点的埃及只花了几天,反而给没啥“亮点”的苏丹预留了一个月。
我刚开始听到这种安排也觉得挺纳闷的。可当我在苏丹待得越久,就越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在苏丹好客的民风铺垫下,景色显得毫不重要。
这里老有人请你吃饭,而且是使劲推都推不掉的;
有人偷偷帮你付旅馆的钱还骗你说旅馆是免费的;
搭车时会有警察拉着你一块玩“超级马里奥”,让你不用担心搭车的问题,玩了一会车就有了,临行他们还托付司机一定要照顾好你;
还有人三番四次碰到要邀请你吃饭,你都没好意思,没想到晚上十点多时又碰到了,你想着,“坐会就坐会吧”,结果他们又叫来食物和饮料,吃起了夜宵。
景色吧,这里也许缺乏宏伟的建筑和壮美的山川湖海,但它有独特的魅力所在,这魅力需要点耐心来发现,但耐心是值得的。
譬如说在尼罗河的开阔之处,水面大如湖泊,找条小船到其中一个岛上露营,就成了一次私人小岛度假游。岛上除了一群羊和我们几个异乡客,就再没有别的居民。白天钓鱼,游泳看书,晚上烧烤,煮茶,看星星。物资没了,就整艘船到岸上的集市采购,日子过得悠闲而快乐。要到很后来,他们才告诉我们其实河里有鳄鱼。
又譬如说一个离城八公里的景点,去到之后发现只剩黄沙掩埋的断壁残垣,如果是专门打车来瞄一眼的游客,估计得失望死。
但如果你是徒步过去的,你会沿着太阳下“光辉灿烂”的尼罗河,走过村庄走过大学,穿过田地穿过棕榈林,还会跨过沙漠和荒丘。路上会看见鸡鸭狗羊,野兔,野鸟,骆驼,驴子,会看到小船捕鱼,水库戏水,驴子犁田,还会有妇女会在你手上喷香水,有姑娘尖叫着跑开,渴了饿了会有路人邀请你喝水吃饭,夕阳下再有人邀请你坐车回城。躺在皮卡的后斗上逆风飞翔时,你心里无限满足,“这一天过得可真不赖呀”。
又譬如在沙漠里,一个贝都因人邀请我们住他的帐篷,帐篷边上是麦罗埃王朝的金字塔,规模比埃及的小很多,但是胜在游人稀少,窃以为,凭吊古迹这种行为,还是得自己安安静静的咂摸,而不是得在人山人海中寻找一个没那么多人的拍摄位置,更不应该把心神放在提防小偷和躲避掮客上。
日落时分,要是起风了,飞沙走石,大漠夕阳,帐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点根烟倚在门边风沙中的驼队穿行,“龙门客栈”的感觉就出来了。
帐篷的边上有棵树,树上挂了个羊皮水袋,炎热的正午下,里面的水也是哇凉哇凉的,可以称为是沙漠里不插电的冰箱。
帐篷的西边几公里是尼罗河,景致一流,去的时候能搭拖拉机晃悠悠地过去,高粱地有个提着镰刀的孩子跳出来,不是抢钱,只是让我们给他拍张照片。到了河边,我们先是在沙地上倒立打滚翻跟斗,然后是游泳洗澡洗衣服,一次满足五六个愿望,就算来回走两个小时也很值。
帐篷的东边几公里,是一个高级酒店,来自意大利的投资,设计别致,仿佛沙漠里的一艘船,我们徒步了个把小时走过去,不是为了一睹大酒店的风采,而是因为我们认识里面住的两个姑娘,也为了可以充一会电。
姑娘来自德国,是我们搭车时偶遇的,但别人是来度假的,一个在航空业,一个在金融业。她们住的房间一晚上得多美金,可看起来也就跟我们的帐篷差不多嘛,以至于她们都想过跟我们换一天住住尝试一下,但当她们发现我们那没卫生间后就改主意了,她们觉得抽水马桶很重要,可以说是现代文明的象征之一。
大酒店有大酒店的好处,譬如会给她们安排车到沙漠里逛,作为他们的朋友,我们也有幸被邀同游。经理也是个年轻人,不知道是年轻人都爱吹牛皮还是就我们爱吹牛皮,反正我们相谈甚欢。
他讲了个当地部落的故事,有一个部落(名字记不起来了),女人都得蒙面,如果被别个男人看到自己的面容,她就得嫁给那个人。(不知道《天龙八部》里“木婉清”的原型是不是这么来的),一天,那部落的某个姑娘在井边打水,被另一个部落的男孩看到了,他们一见钟情,事情从那个时候开始了。不久后,那个男孩带着骆驼和马匹到她家提亲,告诉她家里人那天在井边发生的事情,然后啊,女方的家人把这对年轻人一块杀了,因为他们觉得这玷污了自己家族的荣誉。
这个故事给我们往后的旅途造成了深远的影响,譬如在起风的日子路遇蒙面的姑娘时,我们都不敢抬头看,就怕风把她的面纱吹跑,而她又长得特别漂亮或特别难看。
在这样的地方待得下来,大多是些同类,一些同样奇奇怪怪但颇有意思的人。譬如跟我一块露营的两个同伴,一个产自西伯利亚,我们同属误入经济学院的人,他大学多花了两年时间,一年到美国去骑载游客的人力三轮车,另一年则是因为在各地搞音乐的巡回演出。他在老家有个自己的乐队,钢琴键盘玩得不赖,在欧洲就是靠卖唱赚旅费的。
一年前有个影视公司资助他设备,让他拍摄自己的旅途,做成纪录片然后卖给电视台。
他说:“第一集已经在弄了”。
我说:“这么个拍法,拍完了人都老了呀。”
一年多以前他穿越了俄罗斯,转了一圈欧洲后南下西非,又来到北非,想要一路南下去津巴布韦,理由是“津巴布韦”这名字念起来很好听。又过了半年,他来了大理,跟我来了次久别重逢,帮我们盖房子,现在又往那个据说东西好吃妹子漂亮的成都去了,之后如果再有重逢,应该是和他一块去往西伯利亚的路上。
另一个哥们产自德国的农庄,去国多年,前两年在塞浦路斯当农夫,为了搜集各式奇怪的种子,漂洋过海地四处骑行游荡,他本来也没什么目的地,但最近遇到一个南非的朋友,为了要付和她的酒约,决定穿越非洲大陆。
总的来说,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叫得出名号的景点,但这里有广袤的荒漠妩媚的星空,有摇曳的棕榈林和浩荡的尼罗河,还有宁静的小村与好客的人们。如果你放松心情,放慢脚步,在村庄与村庄之间徜徉,在热情与热情之间流连,你肯定会慢慢喜欢上这里的,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喜欢上的话。
本文原标题:苏丹旅行笔记:景点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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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乞力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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