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苏丹发生剧变，长期执政的巴希尔在军事政变中黯然下台。不过，苏丹局势并未因此明朗，成千上万的示威者也并未因此满意离去，而是继续示威游行，反对军队以“政变”的形式接管权力，要求“还政于民”。苏丹目前都有哪些政治势力可以影响到其政局走向？外部力量对苏丹的政权更迭持何立场？苏丹局势变动是否会对中国与苏丹的关系及中国在苏利益造成影响？苏丹接下来会有哪些可能的政治安排？扬州大学苏丹研究中心就这些问题专门采访了中国和苏丹的两位学者。
苏丹问题研究专家姜恒昆博士
社会学学者安瓦尔·优素福·穆罕默德博士
问：军队在此次政变中的作用和立场如何？
安：这些天在苏丹发生的政变，就像历史上一样，领导政变的是国防部的将军们，他们囚禁了总统，他们的领导人是共和国的第一副总统兼国防部长奥夫，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原来是巴希尔政权中的一员。至于武装部队，部分是站在街头示威者一边，另一部分武装部队采取旁观的态度。
姜：军队的作用显而易见。尽管对“军事政变”的真实情况有各种猜测，毕竟奥夫本人曾是巴希尔政府的重要成员，且不久前才被巴希尔提拔为第一副总统，但至少在形式上军队是压垮巴希尔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
问：苏丹国内目前主要有哪些有重要影响力的政治势力？
姜：仅从在近四个月的表现来看，促使巴希尔政府下台的始作俑者是发起抗议的苏丹民众，特别是包括大中学生在内的青年人；以协会形式出现的职业者及颇为活跃的乌玛党、苏丹大会党等反对党则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前者甚至是后期抗议活动的主导者；军队虽然是“倒巴”运动的终结者，但曾经与安全部队和警察一同支持前政府。此外，我相信还有一些幕后力量，比如宗教力量。
安：第一种是军管政府，但这个政府也不完全是军人政府，实际上是以过渡委员会的形式存在，包含了武装部队、警察势力、安全部门以及其他一些势力；第二种势力是街头示威者，也就是反政府势力，他们目前占据大部分街头地面，且声势浩大，包括青年以及各种职业者协会；第三种势力，是目前在街头抗议中起主导作用的专业人士，或者说是专家，他们存在于示威人群中，有非常明确的参政意识。
问：青年示威者在当前变局中发挥了什么作用？
姜：苏丹有青年人，特别是大学生发起导致长期执政的非民选政府垮台的传统，军事政变上台的阿布德政权和尼迈里政权都是被这样的民众抗议赶下台的。但是，由于在政治上比较稚嫩，这些年轻的先锋队在完成“革命”后也就基本完成了其历史使命，并不会对之后的政治安排产生很大影响。这次的情况可能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安：那些青年示威者，他们在寻找国家的未来。这些青年，实际上大部分人并不了解政治，但他们在政治上是比较活跃的。领导这些示威者的是喀土穆大学的一个社会学博士。有点奇怪的是，他是巴希尔的同乡，出生在同一个村庄。青年示威者的口号是“自由与改变”，这也是他们想要的。
问：这次政治变动的复杂性体现在哪些方面？
姜：与前面提到的两次情况相比，我个人觉得其复杂性至少体现在军队的立场、作用及目的方面，以及外部力量的态度方面。前者表现在誓言效忠不久，在未向政府提出任何整改要求或通牒的情况下，迅速“哗变”并推翻了政府；后者主要表现在部分全球性大国和中东大国对前政府的不同立场方面。
安：这次革命的总趋势就是权力从政府传到示威者手中，但这个过程是非常复杂的，这种复杂体现在参加示威的青年主要有三种不同诉求：第一种诉求的青年喊出的口号是“不要对话、不要讨论，你们政府马上滚蛋吧”；第二种诉求的青年喊的口号是“在政府中的任何官员，在政府倒台后都要被抛弃”，在他们眼里前政府官员都是罪犯，不能给以宽容；第三种诉求的青年，他们想要自由、和平和公正，但是真正要实现“穆斯林皆兄弟”的理想是非常难的。
问：在苏丹有利益的国家如何看待苏丹政变？
安：海湾国家中的沙特、阿联酋，还有埃及，这些国家站在一边；而卡塔尔、土耳其、俄罗斯是另一边。这些国家在苏丹或多或少都有利益，他们只关心苏丹政府支持他们在苏丹的利益。美国则公开支持示威者，其驻苏代办在此次军方出手前两次访问街头示威者，明确向示威者表达了美方的意图，这当然可以理解为，美国明显站在示威者一边。
姜：苏丹出现政治危机以来，绝大部分海湾国家表达了对巴希尔政府的支持，但基本上没有提供实质性的支持。由此看来，他们对于新政府上台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以美国为主的西方国家是此次政变的重要推手，他们乐见苏丹发生政治变更。美国认为苏丹应当诞生新总统，巴希尔总统应当下台，且在政变前不久公开呼吁苏丹人民做好政权过渡的准备。
问：下一次大选前的过渡时期需要持续多久？
安：我认为过渡时期需要四年时间才够，因为苏丹到目前为止没有制定过一部永久宪法，甚至还没有一部公正的选举法。
姜：这要看局势的演变情况。个人认为，军事过渡政府也不是救世主，在发展经济和改善民生方面，军事过渡政府不会比前政府高明多少。此外，还得提防民众因军事过渡政府不能改善民生问题而产生更大的“反弹”。如果局势由此趋稳，两年后军事过渡政府“还政于民”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民众及政治反对派像目前一样一直不接受军事过渡政府，则这个所谓过渡时期就不会太长，甚至可能在数月后军队就不得不交权。关于苏丹政局的走势，虽然无法做出确切判断，但主要取决于两个方面：一是军事过渡委员会与苏丹各主要政治力量的协商及妥协情况；二是外部力量的支持或干预程度。
问：苏丹局势变化对中苏关系有何影响？
姜：影响肯定会有，特别是一些间接影响，但不会有明显的直接影响。中苏友谊不会因此次政变而受到损伤，中苏合作也不会因苏丹的此次政局变化而徘徊不前。
安：从目前苏丹局势发展来看，我可以预期中国利益不会受到什么伤害。首先，目前最重要的是，发动革命的示威者明确表示，如果夺得权力，会照顾各方共同利益，他们会避免对外国利益的伤害；其次，与中国在非洲其他国家的存在一样，中国的存在也给苏丹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苏丹人对中国人没有敌意和反对，许多苏丹人甚至只使用中国商品。还有一种说法，中国的技术带来了苏丹的工业。可以这么说，苏丹从中国的经验及发展中受益匪浅。
姜恒昆博士：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非洲政治与国际关系研究所所长，扬州大学苏丹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长期从事苏丹和南苏丹问题研究。
安瓦尔·优素福·穆罕默德博士：扬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师，苏丹研究中心研究人员，主要从事社会学领域的乡村发展、城市社会学、发展社会学、后冲突地区重建等问题研究。
阿语翻译：顾坚
文稿整理：周军
学术顾问：俞洪亮王金铨
主编：姜恒昆
校对：周军
责编：周军
姜恒昆安瓦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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