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

王世友苏丹纪行兼怀那些经受裂国之痛的朋友


王世友,人教社汉语编辑室资深编辑

编者按:此文是汉语室资深编辑王世友老师写于年的一篇散文。此前,他作为汉语教材培训专家赴非洲苏丹出差,切身感受了国家分裂中的苏丹人民锥心之痛,社会之凋敝。文中有黍离之叹,有悲悯情怀。

我是在到达苏丹的第三天早上见到奥斯曼教授的。他,在汉语教师培训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匆匆而来。我兴奋地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教授很激动:“王老师,谢谢您!在苏丹见到您,真高兴!谢谢您能真的到苏丹来!”四年不见,奥斯曼教授显得十分憔悴:白发,在斜斜的阳光下很扎眼;牙齿,也比上次又少了一颗。我赶紧转移话题,问:“纳谢特先生,还好吧?”教授的手抖了一下,低低地说:“纳谢特先生?他——过世了。”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因为什么?”教授的手又抖了一下,伤心地摇了摇头:“车祸,三个月前。”

苏丹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汉语教师培训开始了。在喀土穆大学孔子学院和中文系的精心安排下,培训进行得很顺利。中间休息时,奥斯曼教授走过来,把一份有关汉语教学的材料给我,我打开一看,很受鼓舞地望着他:“教授,您真厉害!有这么多学生报考中文系,报考孔子学院。谢谢您,请您多注意身体。”他笑容一闪即逝地握着我的手:“王老师,我一会儿就得回学校去,刚刚开学,系里的事比较多,原谅我不能陪您。我想说的有关汉语教学的话都在这份材料里。我们,用邮件交流吧。谢谢您能真的到苏丹来。在这里,多注意安全。”我点点头,感激地望着他:“教授,您赶紧去忙吧。有这么多汉语老师陪着我,别为我担心。”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我:“好吧,那,咱们再见。”我松开他的手,他突然又用力抓了过来,嘴角蠕动着,嗓音嘶哑:“王老师,我们的国家——分裂了!”说完,眼角闪着泪花,迅速收拾起培训材料,转身,慢慢离去。望着奥斯曼教授沉重的步履,我的眼角湿润了。

我和奥斯曼教授、纳谢特先生是在年,在中国举行的一次汉语教师培训会上认识的。纳谢特先生一袭白色长袍,头戴白帽,一部修饰得整整齐齐的胡须飘洒胸前。远望,双目炯炯有神,一副仙风道骨的智者形象。奥斯曼教授一身黑色西装,微微卷曲的头发梳理得极为整齐,满脸略带羞涩的微笑,精干而又亦步亦趋地随在纳谢特先生身后。这一白一黑来自苏丹的两位特邀嘉宾,成了培训会上一道独特的风景。纳谢特先生,作为喀土穆大学中文系主任,身姿挺拔地端坐在主席台上,用流利的汉语详细介绍了苏丹的汉语教学情况,使我们对遥远的苏丹有了第一次直观的认识。中午吃饭时,作为会议的组织者,为尊重两位嘉宾的宗教信仰,我们特意安排他们到金色楼兰餐厅就餐。席间,纳谢特先生侃侃而谈,奥斯曼教授偶尔插话,一插话必定妙语迭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看上去有些威严的纳谢特先生也忍不住满意地会心地微笑。这时,奥斯曼教授的眼里会旋起一股调皮的恶作剧似的笑涡,然后,极认真地边啧啧赞叹边拿起一根羊排,用戴着金戒指的手夸张地从很不容易接的角度给纳谢特先生递过去,先生再次用湿纸巾净净手,微笑着满意地轻松地就接了过来。

分别时,纳谢特先生很正式地介绍说:“我年纪大了,回国后不再做中文系主任了,我想腾出些时间,认真地研究教义和学问。以后,由奥斯曼教授担任主任,你们可以随时跟他联系。欢迎你们到苏丹去看看,指导我们的汉语教学。”没想到,与纳谢特先生的这一别,竟成了永诀。当我千里迢迢来到苏丹时,听到的竟是先生故去的噩耗。而奥斯曼教授,也明显地消逝了四年前的轻松、幽默、睿智,与我仅有的短短交谈中只余下故友逝去的感伤和国家破裂的痛楚。那一刻,因为忙于培训,我在偶起的伤感外,并没有过多的深思。

培训结束,李院长和当地的司机特意陪我去尼罗河边转一转。一路上,司机总是警觉地观察着各个路口的情况,车子也开得忽左忽右。开过总统府,车,终于在中国援建的友谊厅广场上停下来。我在李院长和司机小心翼翼的陪同下,跨过滨河大道,来到尼罗河边。坐在临河的简易茶摊上,远处利比亚酒店(Corinthia)以当地唯一的五星级酒店的地标性建筑的昂然姿态直刺蓝天,旁边的图提大桥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忙的都市景象。尼罗河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金色的柔波,缓缓流过。我有些贪婪地盯着这繁华的街景和近在咫尺的河水,司机熟练地与摊主讨价还价,不一会儿,当地颇受欢迎的红茶热气腾腾地端了上来。司机,用还算熟练的汉语热情地介绍起来:“苏丹人酷爱喝红茶,茶里,通常会加上很多的糖。喝茶聊天儿是苏丹人最喜爱的晚间消遣活动。以前,每到晚上,沿河的茶摊生意非常红火。你想想,经过一天的暴晒,花上三五块钱,与几位朋友坐在尼罗河边喝茶乘凉,该是多么高兴!”

苏丹街头的花草

我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周围冷清的茶摊,还有摊主懒懒的不情愿的收拾塑料椅子的样子,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司机有些急了,求援般望了一下李院长。李院长点点头:“以前,这里的茶摊特别红火。最近,因为南苏丹刚刚独立,喀土穆的气氛比较紧张,你看,连滨河大道散步的人都少多了。”

司机受了鼓励,拿出一张折了很多折、用得极旧的地图,一一指给我看:“王老师,我们在这儿,路的对面是中国建的友谊厅,”他伸了伸大拇指,“河的对面是还没开发的图提岛。远处是利比亚酒店和图提大桥。您看,利比亚酒店远看像什么?像不像一艘乘风破浪的帆船?它的主体建筑是被风灌满的船帆,底下是波浪形的底座。不过,底座从这边看不见。转到酒店的那一边,从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交汇的地方,就能看到底座。”

苏丹的金字塔

司机再次铺了铺地图,继续指给我看:“青尼罗河发源于东非的埃塞俄比亚高原,白尼罗河发源于东非大裂谷,一个水浑,一个水清。你说巧不巧,两条大河恰恰就在喀土穆中央的图提岛下面交汇,形成尼罗河,然后流向埃及。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就像两个亲密的兄弟流淌在苏丹的土地上。”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忧郁地掸了掸地图:“现在,青尼罗河和白尼罗河还是像两个亲密的兄弟。可是,从今年开始,要流淌在苏丹和南苏丹的土地上了。王老师,我们的国家——分裂了!”看着他戛然而止的兴致,我的心再次被深深地刺痛了。几天前,奥斯曼教授临别时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王老师,我们的国家——分裂了!”

望着司机师傅悲伤的眼神,这一次,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作为一个对苏丹还远远谈不上熟悉的中国人,我被笼罩在苏丹知识阶层和普通民众心头的家国痛楚深深地震撼了!行前,特意从网上购买的由美国学者罗伯特·柯斯林撰写的《苏丹史》也让我顿觉索然无味了:两百多年来,苏丹的历史的确充满了革命和内战,充满了冲突和争斗,可它,在形式上始终是统一的,以一个统一的国家的姿态屹立着。然而,在21世纪的今天,这个国家分裂了!他们,丝毫也不会顾及苏丹民众的感受!“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在深深的同情和愤慨中期待着一种民心的汇流……

(写于年10月)

设计:王艺臻(实习)

编辑:周丹

主编:吴海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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